這是一則2016年之後的事。
之前在網路上看到關於謝金燕的新聞，尤其是提及她過往的家庭風波時，我的內心總會不由自主地支持她的做法與選擇。沒有別的原因，只因為我理解她，我們站在同一邊。面對社會觀感的流言蜚語，最終承受的，只有對家庭極度失望的心。 如今，父親已經離開，而我對這個家的失望卻達到了頂點。
從五月七號那天起，我再也沒回過家，也沒再跟母親聯絡。
自從兩年前父親因癌症離開後，每個禮拜放下工作回去探望母親，一直是我的「必備行程」。我知道，無論我對她有多少不滿甚至憎恨，作為一個兒子，就應該做好份內之事。然而，一次爭執徹底點燃了導火線，讓我不再覺得對她好是一種奢侈，也做不到心甘情願。
那天晚飯時，母親向我訴說她去醫院看病時，因為插隊掛號而跟護士、醫生起爭執的事。她轉頭又向親戚訴苦，但親戚只是冷冷地回應了她的做法。她氣憤地說以後再也不想跟這種「不挺她」的親戚聯絡。
我用力將碗筷放下，右手重重一拍桌子，對她說：「**醫院掛號要先用網路，掛不到就要打電話或現場登記，人多就要提前。妳怎麼能用這種方式直接插隊？那些排隊的人都是傻子嗎？親戚覺得妳不對，不好意思直接糾正，不代表他們認同妳！妳是想別人告訴妳『妳這樣做是對的』嗎？」
我遏止不住怒火，直言不諱：「這種行為，從年輕到現在的投機取巧、說話不老實，是誰教妳的？妳的姐妹每一個都是這種個性，為什麼妳覺得那是對的？妳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反省？」
她當下回我：「我是媽媽，我做的就是對的！做人本來就是要這樣，不然會給人佔便宜和吃虧！別人做傻事，我為什麼要跟著做！」
這些話讓我怒火中燒，積壓已久的怨恨瞬間噴發。
我的童年充滿了恐懼。從四歲到十五歲，幼時的記憶至今仍歷歷在目。
只要母親心情不好，就必然是「竹子伺候，一陣狂打」。我的身上經常布滿一條條的傷痕，只要有人問起，母親的理由永遠是「小孩不聽話」。那時的我還小，根本不明白身體為何要承受這樣的疼痛，幾乎每天都是哭著睡著。
有一次，爸媽吵得很兇，鐵衣架直接打在我身上。當時我才幼稚園。每天，我都很害怕爸爸去上班，因為只要他一走，我就要哭著過完這一天。有時爸爸下班看到我眼睛紅腫，母親就說「小孩不乖，修理一下」。她還威脅我，只要跟爸爸說，等爸爸上班後會打得更兇。從此，我成了母親的出氣筒，直到國中。
上小學後，我真的無法忍受這樣的生活。有一次我偷偷向姑姑訴說了我的遭遇，結果都還沒回到家，就在火車站被賞了好幾巴掌。那天晚上十點半，等爸爸去上夜班後，我被從床上挖起來，一路打到凌晨十二點半，然後罰跪。
賞巴掌對我來說是每天必備的「點心」；竹筍炒肉絲是我的「主菜」；罰跪是「小菜」；酸言惡語則是「家常」。冬天是我最喜歡的季節，因為長袖可以遮蓋我每天被打的痕跡。無論在爸爸面前、學校同學面前，這些看得到與看不到的修理，讓我從小就對人生充滿絕望。
國二那年，我因為考試沒有考進前三名，又得「吃炒肉絲」。
我再也無法忍受，當下擋了她一巴掌，右手緊緊抓住她手中的竹子，搶過來後「啪」的一聲折斷。我的眼睛佈滿淚水和血絲，用極度兇狠的語氣對著她說：「妳再打我試試看！我絕對會揍妳！」
從那一刻起，皮肉傷總算是沒有了。
然而，父親卻覺得我很奇怪，認為我的個性為什麼會如此糟糕，對父母總是出言不遜，是個「有問題的小孩」。他無法理解我的轉變。從那時起，「做表面」與「說謊」就成了我人生中必學的課程。
我的人生充滿了錯誤觀念、錯誤示範以及負面能量。我在母親這種環境中長大，卻沒有絲毫想學她的樣子，那種醜陋的人心讓我感到極度不安與不齒。我在家裡不說話、不解釋一切，卻讓父親一直以為我是個個性很倔、說話很衝、不用腦的人。
我長大後與他們爭吵，究竟是為了什麼？母親做人處事的不良示範，人格低劣的行事作風，卻還要我認同她的想法，甚至跟著她一起做。我過去不曉得父親是否也認同這點，直到他得癌症回診時，我才似乎理解了他的想法。
工作後回家，看見母親對父親的照顧方式很差，便又跟她大吵一架。她完全沒有把病人當一回事，這行為簡直跟她當年對奶奶一樣。好好說根本沒用，真的只能用吵架來讓她意識到自己錯了！
我的行為讓父親非常生氣。晚餐後，父親需要回醫院檢查，需要人陪。母親因為生氣就賭氣不管，任由他一個人去。我又是一陣破口大罵，母親的行為簡直不可取。
當時陪父親一起坐電梯下去，我直接問他：「你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要讓她錯得這麼離譜？這樣會害死她！」
父親用很虛弱的聲音回我：「**她個性就這樣，你能怎麼辦？我自己去，不要跟來！」
我就這樣看著他無奈又傷心的背影，一個人坐著車走了。而我站在那邊流淚，不知道該如何是好。
父親離開了，我以為這樣的打擊能讓我好好跟母親溝通。我錯了！以前還有父親可以牽制她，現在無人可管，她變本加厲的行徑真是令人髮指。我試著溝通，但好好說沒有用！一個說謊成性的雙面人，是朋友可以遠離，是母親卻切不斷。
我的人生還有很長的路要走，不該讓這樣的人葬送我的未來。父母沒得選，但你可以選擇可以做的事。
如果真的「天下無不是的父母」，真的要「聽爸媽的話」，那我從小面對這樣的環境，那我該是個怎樣的人？
好處是：從小看母親說謊、做表面的樣子，讓我從學生時期就能清楚分辨說謊、做表面、虛偽的人。出了社會，都未曾被這樣的人傷害過。
缺點是：每當我看到有小孩被打，就會讓我想起自己當年每天以淚洗面的日子。另外，因為被打的時間很長，記憶點特別強，這三十幾年的陰影到現在都無法抹去。
從父親生病到離開，到母親開刀住院，我的心裡完全沒有著急感、擔心與難過。心裡是如此無感，讓我無法跟一般人一樣有著對家人該有的情感。別人家出了事情會難過掉淚，自己對家裡卻沒有這一面。我的親情，隨著小時乾掉的淚水而化作那種平靜。
我的人生無人可以理解，因為沒有經歷過。有的朋友覺得我很不孝，親戚也覺得我很不孝，說我沒有一個做兒子的樣子。對我那個不管事的妹妹來說，我只是個愛生氣的哥哥。
曾有個朋友跟我說：「你家裡這樣對你，以後可能連你媽怎麼了你都不會理她！」 我想，我的選擇會跟謝金燕一樣。 每個家庭或許都有一個這樣的人：懶散不上進、觀念偏差、做事不顧後果。但自己本身就不應該學這樣的人過自己的人生，更不應該替這樣的人拖累到自己的人生！